這是近期我最喜歡的一張照片。
照片裡是我的母親以及姪女,
在經過長時間的盼望與等待終於降生的小孫女,
毫無疑問的,初次榮登祖母的媽媽對小孫女疼愛有加,
看著相片裡媽媽的表情,盡是多年來未見的展顏開懷,
似乎很久不曾這麼舒心愜意過,
作為女兒的我,一方面甚是安慰,另一面卻也愧疚,
為人子女,竟無法替他揮去這麼多年來生活上經歷的苦痛折磨而在容顏烙下的愁容,眉宇間刀刻般的疲倦。
而這當中,又有幾筆是因我年少輕狂不懂事而添下的?
養兒方之父母恩,孝親債難還,這是近來我跟姪女相處後最大的感想,
縱使他才一歲不到,生活除了基本生理需求並無其它,
但也正因年幼,所以需要細心注意的地方更多,
上至飲食排便,下至環境衛生安全,處處都需要注意,
生命得來不易,也如此脆弱,看著我姊姊為了這個孩子經歷各種產前產後的辛苦,
內心除了感動,更多的是滿滿的感謝,
不自覺地,將姪女當成是自己的責任,挑起了甜蜜的負荷,
兵荒馬亂之間,不敢說全然領會,但也略為窺見了母親當年的辛苦,
一邊工作面對生活經濟上的壓力,
一邊是新手媽媽照料幼子,
一邊還要料理家事打掃、煮飯、洗衣,
沒有個三頭六臂,我很難想像媽媽當初是如何堅持下來的?
這張照片是媽媽年輕時的樣子,
過年大掃除整理出來的照片,層層疊灰積壓在客廳電視下的矮櫃,
甫一照面,便毫無疑問的認出來了,
如獲至寶,剎那間欣喜若狂,
我貪婪的描繪著母親的容顏,
烏黑不需染色的頭髮,光亮潔白尚未受到太多風塵洗禮的面容,
略施淡妝,一席優雅的黑色蕾絲連身洋裝配上短版紅外套,
一雙小腳踩著尖頭小跟的皮鞋,
竟是我從未見過的母親面貌,風采耀人,妝點的時尚又得體。
前面兩個孩子是我的兩個姊姊,他們倆互差兩歲,
從照片不難看出這應是某次家庭旅遊,
那時候我還沒出生,未曾拜見過母親這等風情,
據大姊姊的回憶,母親當年還會踏著一雙高跟鞋去逛街,
一逛就是一個下午不知疲倦,
是從什麼時後起,這些風景已然逝去,
只能從照片遙想拼湊當年風華正盛的母親?
我了解較多的母親,
大多是素著一張臉,穿著一身我們淘汰掉不要的舊衣衫,
腳踩平底布鞋,剪了一頭乾淨俐落的短髮,
出門前總是急匆匆地忙裡忙外的收拾檢查,最後隨便套了一件衣服就趕鴨子似的上車,
然而出外的時候,臉總是低低垂垂的,為甚麼?
是誰讓母親變成如今的面貌,
是家庭?生活?經濟?壓力?時光?或是......我們?
我問媽媽,這是甚麼時候的照片?
她看了一下,驚訝道:「還有這張照片?」
略為思索,語帶遲疑地說:「不記得了......大概是高中的時候吧?」
碩果僅存,從外婆家整理回來唯一一張黑白照,
誰都沒見過的母親,就連父親也還沒認識當年的母親,
我拿著這張照片去給姊姊看,一照面姊姊就驚呼道:「哇!這誰阿?」
「媽媽阿。」莫名地,我帶點驕傲及自豪的說著。
「好像那個年代的女明星!林青霞之類的。」
我沒有經歷過那個年代,也不曾看過風靡當時女明星的面貌,
上網搜尋了一下,
......該說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嗎,還是我可以自信一點的大聲說「秉告各位,實不相瞞」,
我覺得媽媽比較美,比那些所謂的女明星還要美,
照片穿越時空的長河來到我面前,向我宣告著母親當年的風華,
如柳葉般的長眉,一雙秀氣溫柔的大眼,堅挺細膩的鼻子,帶點青澀的、怯怯的微笑,
我對花類知之甚少,但若是以花來比喻母親,
母親絕非是艷麗盛放的牡丹花,也不是芳香濃烈的百合,
而是那種,小小的,細膩纖巧的花,香氣清新淡雅,不張狂也不濃烈,
甫一經過只覺香氣甜淡,過後才覺那香氣繚繞鼻尖心頭,令人眷顧迷戀,久久無法揮散。
大概,我一直是以這種羅曼蒂克式的愛來愛著我的母親。
母親,母親,我愛你,
即使是現在,
你斑白需要定期去染髮的三千煩惱絲,
你因家事勞動工作而粗糙龜裂的雙手,
你因衰老退化而不再清晰明亮的雙眼,
你因年事漸高而不再輕盈矯健的步伐,
你因養分流失而逐年掉落的堅固齒列,
即使是這樣,我依然有自信能夠大聲說出你是最美的,
在我心中你永遠跟黑白照片裡的你並無二致,
依然是那個,精心妝點儀容,明知逛街會走很久,
依然愛美的選擇了配合衣服卻不合時宜的高跟鞋,
看到喜歡的衣服經過三次猶豫三次最終還是進入店家詢問可否先繳訂金,尾款下個月在攤還,
依然是那個,看到不喜歡吃的東西,寧可餓暈在街頭也不願吃一口的拗小姐。
母親,我愛你。
圖為某日歸家,遍尋不見母親和姪女,
一開房門,見母親正準備給姪女說故事,
床外陽光一片燦爛,
我卻只見陽光都集中在母親身上,
如此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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